检察官王文利正在查阅案件卷宗（ 陈柯安 摄）
这是一起在校学生帮助信息网络犯罪活动案件，犯罪嫌疑人叫梁某某，第一次见他时，瘦瘦高高，头发微微自然卷，不怎么爱说话。20岁的他本应充满青春活力，享受美好的校园生活，如今却坐在铁栅栏里面，戴着手铐，颤抖地拨弄着手指头。他在好友的蛊惑下，为了600元的好处费，办理了两张银行卡和电话卡，上游的电诈分子利用这两张银行卡转移了诈骗资金100万余元。
梁某某自称是某技校的在校生，但在审查过程中我们发现，案卷中没有任何材料能够证明梁某某的在校学生身份。我们试图给梁某某的老师打电话，但老师防诈骗意识特别高，以为我们是诈骗分子拒绝向我们提供任何信息，想要远程核实其身份的想法落空。摆在我们面前的第一个问题就是，要不要前往大同核实梁某某的在校生身份。大同距离北京大约有350公里，但一想到这个案件的处理结果可能会对梁某某的未来产生深刻影响，我告诉自己：“案子无论大小，每一件都要认真对待。”这句话也是支撑我将一件件看似简单的案件努力办到极致的座右铭。
考虑到刑事案件处理结果对梁某某今后的影响，我们排除万难来到学校调取资料，核实了他的在校生身份。同时向班主任、同学了解他的在校表现。老师和同学们的评价令我们特别惊讶，说他不仅成绩优异，十分上进，还在准备专升本的考试，而且平时乐于助人，团结同学，没有不良嗜好。我不禁疑惑，这样一个“乖孩子”是如何走上犯罪道路的呢？通过进一步走访发现，梁某某的父亲作为家里的顶梁柱，当时生病急需用钱，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同时出于哥们义气，梁某某才听信蛊惑，相信了“天上掉馅饼”，落入了犯罪的陷阱。
在回京的列车上，回想起梁某某被讯问时声泪俱下说的话：“检察官，我知道错了，但我还想继续上学，我不想这辈子就这样完了，可不可以再给我一个机会？”我深刻体会到办好这个案子对我而言是一份责任，而对梁某某来说是往后几十年的人生。
考虑到梁某某社会经验尚浅，法律意识薄弱，这次犯罪受他人引诱，主观恶性较小，认罪态度良好又主动退还非法所得。本着教育、挽救、惩戒、警示的原则，结合最高检、教育部《关于印发在校学生涉“两卡”犯罪典型案例的通知》精神，我们打算对他作出不起诉决定。然而在听取四名被害人意见时，一名被害人表示不谅解梁某某，不同意作不起诉处理。被害人黄某某是一名火车司机，被上游诈骗团伙骗了60万，而这60万是他用来结婚的钱。在这样的情况下作出不起诉决定可能会激化社会矛盾。
摆在我们面前的第二个问题是，要不要对梁某某作不起诉处理。为了最大限度赢得群众的理解和支持，在“聚光灯”下主动接受社会和舆论的监督，我们夜以继日准备材料，组织召开了北京铁路运输检察院首例关于在校学生涉“两卡”犯罪拟不起诉公开听证会，邀请了人大代表、人民监督员作为听证员，梁某某的母亲、班主任及本案侦查人员则通过线上的形式参加。会上，听证员就梁某某及学校的法治教育情况进行了提问，多角度、广维度、有深度地对案件进行研讨，最终一致同意检察机关拟作不起诉的处理意见。同时我们积极疏导被害人黄某某的情绪，向被害人澄清梁某某并不是上游的诈骗分子，讲解刑事司法政策争取其理解。
宣布不起诉的当天，梁某某流下激动的泪水，他紧紧握住我的手说：“叔叔，您不仅保住了我的学业，还挽救了我的人生啊！”回想起从单薄的案件材料，我们一点点用心用情，做细做实，用一次次扎实地调查，一句句耐心地释法说理，帮助犯罪嫌疑人改过自新、重返社会，我心中感慨万千：“案子不是案值，无论大小。”对当事人来说，每一个案件都不是小事，因为公平正义没有小事，关于别人命运的从来都不是小事。如何在打击犯罪的同时，最大限度地教育挽救涉罪学生，考验着承办人的司法智慧和办案水平，检察官力求全面审查，综合评价起诉的必要性，而非仅仅一诉了之。
案子虽然办结了，但我们没有止步于此。“刑事办案不能就案办案，而要着眼于促进国家和社会治理，努力做到办理一案、警示一片、治理一域、造福一方。”如何防止更多的学生像梁某某一样误入歧途、成为网络犯罪的“帮凶”，是摆在我们面前的第三个问题。
我们再次来到梁某某的学校走访，惊讶地发现班级课程表上并没有法治课，学校里学生打架斗殴频繁发生，不少学生和有前科人员交友。
发现上述问题后，为了更好地发挥学校作为教育前沿阵地的作用，营造清朗的校园环境，在征求此校所在地人民检察院的意见后，我们向梁某某所在的学校发出检察建议，建议此校在法治宣传、思想教育、校园管理、多方协作等方面作出改进，在山西也能看到北京铁路运输检察院履职的身影。值得一提的是，我们特意选择了9月1日开学日当天发出这份建议，为学生们送上意味深长的法治第一课。为确保检察建议刚性，我们又组织“回头看”。在北京铁路运输检察院的督促下，学校立行立改，开设了法律常识公共课程，积极为学生营造良好的成长成才氛围。在制发检察建议的过程中，我深刻体会到每一份检察建议的背后都需要依托大量深入而细致的调查。能够见证承载着无数汗水的检察建议发挥应有的作用，我收获的是成长的欣喜与成就感，也切身体会到“小案”也大有可为。
梁某某也开启了人生的新篇章，本来内向腼腆的他成为一名美团客服，不再幻想所谓的“天上能够掉馅饼”，而是坚信只有依靠勤劳的双手才能创造美好的生活。（北京铁路运输检察院第二检察部主任 王文利）
【本文刊载于《人民法治》杂志2025年2月上 (总第195期) 履职栏目】
